notes:艾格西视觉障碍AU。
22
兰斯洛特正式完成的第一个任务是在沙特阿拉伯,那也是加拉哈德完成的第一个任务。新人被派去战地历练基本算是一个传统,有时这种任务难度不大的话,甚至会被安排在最后一道考核中。艾格西比较不幸,他遇上的这一个有点棘手。
他们吃了大半个月沙子,差点被任务搞定,但还是顽强地找到了解决方法。在踏入安全屋后两个人都精疲力竭,恨不得直接长睡不醒。
但几个小时后艾格西被水流声惊醒。他走到浴室门口,看见洛克茜靠在镜子边,发丝凌乱,神色憔悴。
“在瓦伦丁之后……你是怎么习惯这些的?”她悄声问。
艾格西沉默片刻。
“我从未习惯。”他坦言道,“有时候它还会比第一次更加困难。”
洛克茜扯出一丝苍白的微笑,再次打开水龙头。她的手已经泡得发白了,血迹早已洗净,但他们都知道那血永远洗不净。
“我知道第一次会有点困难,但没想到是这样。”洛克茜说。她七岁就是家族里公认的剑术天才,十三岁私人搏斗老师就坦言自己已没有能力继续教导她。帕西瓦尔在次年悄悄选定她为继承人,本着有备无患的心理开始培养她学习密码,并且亲自辅导她的射击技巧。她握了五年的枪,给自己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临到阵前却还是苦涩地承认杀人与训练到底天差地别。
艾格西握枪的时间不比她迟,但他过早见过生命逝去,更见过比死亡更可怖的命运。洛克茜所有的感触大概是他几年前所有的,所以他想了想,还是说:“下手的时候可能确实不困难,但之后会有点难熬。”
“你呢?你在情人节之后是怎么过去的?”
艾格西苦笑,“当时我有……更加困难的体验。相比起来杀人就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这只是个开始。艾格西一直知道是这份工作会塑造他,而不是他掌握这份工作。当他窝在哈利的沙发上补007系列的时候,他不自觉地对比他们之间工作形式与人生经历的差异——当然,除去那些逻辑完全站不住脚的剧情和不靠谱的特效。总的来说,皇家特工作为“相关第三方”自有利弊,基本在世界上隐身,发展还是建立在内部信任的基础上,而军情六处则牵扯众多。但不管如何,特工的工作总有一些共通性:这份工作会让人失去作为人的一部分特性。首先,特工大部分时候是“财产”,而不是人。
为了多数人的利益,他们作为工具的作用会大于他们保存自身完整人格的作用。不管这个组织再怎么乌托邦化,当夺取生命成为常态,这就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
加拉哈德与兰斯洛特在入伍大概半年后完全认清了这一事实。慈悲的人很难在这行中取得成绩同时不逃离负罪感,因此他们的人格终生不可能完整;而冷酷的人天生适合这行,但他们缺失的共情能力天生就是缺陷,人性在这些人身上扭曲着存在,他们甚至会享受杀戮过程。
在艾格西身上,情况则复杂得多。洛克茜在他们度过的第一个圣诞时就对此有了一个隐约的了解。当时他们借着酒精玩真心话大冒险,因为两人没有胆敢拉上梅林,于是只能自娱自乐。
第一个大冒险是洛克茜。艾格西非常欠揍的让她趁圣诞聚会的人还没走去向梅林示爱,当众的那种。“把它当成神经语言考核。”艾格西鼓励她,“去色诱梅林吧少女!探测他性向就在此一举了!”
于是洛克茜悲壮地一杯冰酒下肚,踩着高跟鞋就向梅林走去。十分钟后,她踩着高跟鞋意气风发地打道回府,脸上是艾格西熟悉的被挑起了求胜欲的表情。
“非常有意思的体验。”她双眼放光,看上去十分亢奋,而才目睹了梅林竟然面不改色地接受示爱的艾格西还保持着目瞪口呆的姿势。
莫德雷德飘过的时候特意和洛克茜碰了碰杯。“好样的,兰斯洛特。”他评价道,“这世界上敢挑战梅林的人终于出现了。”
洛克茜礼节性地回应了一句,然后面无表情地对始作俑者啧了一声,“我突然有点后悔怎么办。”
艾格西充耳不闻,开始了下一轮。还是洛克茜。这一次她选了真心话,显然并不想再来一次挑战梅林的经历。
“讲一个你的秘密。”
“什么方面都行?”
“什么方面都行。”
洛克茜挣扎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要说哪个。他们走到露天阳台上,因为屋里的人开始跳舞了,洛克茜被冷风一吹,好像立刻冷静下来。
“其实我早就想和你说了。”洛克茜长出口气,“记得我们曾经点到为止的话题吗?谁给我们的权力,让我们将他人的生命放在天平上衡量?”
“记得。”艾格西耸肩,“你不还说那是我‘作为小男孩的多愁善感’吗?”
“我后来在想……”洛克茜犹豫了一下,“责任取决于能力。这个组织的创始人有能力为世界做出改变,他们选择游离于世界之外。但是用违反法律的代价来惩治违法,就代表着用恶魔的力量与恶魔搏斗。你凝视深渊,深渊也凝视你。但谁知道我们会不会过界呢?我们这里的人——所有人,都是把命悬在一根线上的,如果有人最终在这样的生活中丧失了对生命的尊重,像前任亚瑟一样——到那时,法律制裁不了我们,谁能呢?监视者能监视罪犯,谁又能监视监视者?”
艾格西没有回答,显然也没有答案。他偏过头望向灯火通明的大厅,幽暗与光明仅一线之隔,天堂与地狱时刻为邻。
洛克茜无法透过眼镜研究他眼中的暗沉深海。
“我猜,”他喝了一口马提尼,缓慢地说,“大概从来没有万无一失。所以万物终有尽时。”
“我只是感到我开始麻木了。”洛克茜将碎发拨到耳后,“杀人,你知道。我不明白这会让我变成什么。相比起来,还不如让我负罪到死。起码不会让我感觉……泯灭人性。”
“但负罪感会毁掉你。”艾格西说,“我知道,因为它已经在逐渐试图毁掉我了。”
“难道你觉得麻木不会吗?”洛克茜反问。
艾格西叹口气,“你有向帕西瓦尔征求过什么意见吗?”
“我知道他是怎么做的,我觉得我不需要去问他。”
“我倒是……很想听听哈利的说法。”艾格西轻声细语地吐出那个名字,“虽然我觉得我也差不多能知道。”
毕竟他现在能站在这里,就是因为哈利愧疚了十七年。
洛克茜看着他,随手把酒杯搁在大理石护栏上。“下一轮该你了。我说了这么多,你总该展现一下绅士精神。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艾格西耸耸肩,“你想知道什么?”
“你的眼镜。”洛克茜示意,“想问很久了,它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艾格西面无表情了好一会儿,看上去就像是戴上了一副坚硬的岩石面具。他晃着酒杯,瞭望塔的灯光从天际而来,在他们头顶扫过。
“我把它当成一个枷锁。”他最后说,“用来禁锢自己,以及逃避一些东西。”
“逃避什么?别告诉我是逃避近视。”
艾格西笑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她,“你觉得如果西西弗斯永远停在山脚,再也不去推那块石头上山,他会怎么样?”
洛克茜想了想,“我会说,那他就已经不是自己了。”
西西弗斯是那个胆敢抹杀死亡、挑战神祗的人。在那不是荒漠也不是沃土的世界,就算石头永远会从山顶滚落,最高的虔诚与最大的勇气就是否认诸神,并与石头相互磨砺。如果他停在了山脚,他就是否定了自己,那才是真正的失败。
艾格西握着酒杯的手收紧,骨节渐渐发白。
“是啊。”艾格西喃喃赞同道,“有道理。”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于是,当洛克茜看着加拉哈德笔直地站窗边的时候,她想起他们曾有过的谈话,想起她之前对梅林坦露的想法。
“有时他让我感觉他身上有一种宿命感。”洛克茜说,“我不知道从何而来。”
而现在这个场景则颇像一场反拷问训练,只不过大家都还能保持衣冠楚楚,将征伐都放在精神层面。梅林以长辈的身份谆谆教诲,与艾格西磨了大约有半个小时,期间艾格西不断向场外观战的兰斯洛特投去被背叛了的眼神。
洛克茜不为所动,甚至想拿出眼镜录像。
然而当艾格西发现今天这事无论如何也糊弄不过去的时候,他开始头疼了。无论如何梅林是出于好心,而且如果他和梅林吵起来,无数经验证明倒霉的还是他自己。
况且真正的问题并不在他的状态是否影响工作,他们都知道。梅林既然是以长辈的身份来的,他代表的就是哈利的问题。
艾格西并不想逃避任何问题。如果他想逃避,他就不会去寻找精神病医生,试图了解他的视觉障碍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清楚阻挡他开口的是什么:是他斑驳的过去、他所丧失的机会和他给自己建起的墙。
他从来没明白过“接受帮助”是什么意思。当他还会寻求帮助的时候身边无一人可施他援手,现在他近乎偏执地不愿让任何人知道他身上那隐形的囚牢。无数错误的经历废墟般横亘在路中央,直到那路在一场红色的滔天烈焰中灰飞烟灭。
但你总要从某个地方从头开始。他的医生这么说,你可以被困死在原地,如果你自己不介意,谁也帮不了你。但你愿意让你身边别的人也困死在原地吗?
当时他笑笑回答:那个人那么聪明,怎么会被我困死在原地呢。
后来他咀嚼这话许多遍,还是在其中品出了徒有不甘与痴心妄想。他以为他心中的花园已经被焚烧殆尽了,没想到那灰烬中仍有一息尚存,虚弱地在断章残句中露出爪牙。
找一个方向,迈出第一脚,不管面前是刀山火海还是深渊天涧。没有路就造路,造不出来就必须相信你选择相信的人一定接得住你。
所以,艾格西决定先试探性地迈出第一脚。
“我喜欢哈利。”他平静甚至轻松地说,“我爱他。”
梅林被这突如其来的坦白震惊得失去语言能力。一半因为内容,一半因为这个回答与他的问题毫无逻辑联系。
艾格西等了一下,又问,“我可以期待你为我保密吗?”
梅林重重地咳了一声,抓过马克杯喝了口咖啡压惊。
“我觉得已经没有必要了。”他沉重地说。
艾格西挑眉,洛克茜迅速完成了最后的补刀,“你知道吗,这应该是有史以来最悲惨的表白场面了。”
“我不赞同,兰斯洛特。我必须承认我见过更悲惨的。”哈利·哈特本人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来。
梅林惨不忍睹地捂住眼睛,艾格西的冷静迅速土崩瓦解。
“洛克茜。”他用口型和夸张的表情谴责自己的好友,“我们友谊的小船要翻了。”
“然后你们爱情的巨轮就升起来了。”洛克茜同样做口型回答他,“不用谢。我一直这么舍己为人。”
艾格西被她气得直翻白眼,正想怼回去,哈利的声音却再次传来,镇定得就像第一次他远程威胁迪恩·见鬼的·贝克并且指挥六神无主的艾格西去裁缝店一样——这两次经历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是艾格西还是一样的六神无主,而哈利简单的一句话就能完全改变艾格西的生活。
“艾格西,我们需要谈谈。”
啊,这情况有点失控。艾格西想,第一步迈太大,收不回来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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